循七 躁动的初心
“所以说……”
“所以说？”
“晚上十点之后，千万不要出门哦。”
“呜哇……好可怕。”
十分平常的一天，同时也是城卫局那散漫氛围毫无改变的一天。值勤室中，绯和雅人关于都市传说和杀人鬼之都的话题已经持续了半个多小时。期间雅人几乎都是目瞪口呆的状态，连喝完水都会忘记合上自己那张因为吃惊而半张着的嘴。
“不过神崎你晚上基本都是不会出门的吧，这些好像也和你没什么关系呢。”
“啊……是的，基本下班回去玩玩手机就睡觉了。”
雅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。
话题结束后的短暂沉默，雅人又下意识看向了屋里那两个空了一上午的座位。
一个是田前辈的位置，另一个是村马先生的位置。
田前辈姑且不说，但村马先生的话……在这之前可都是非常准时来上班的。在雅人看来他像今天这样一上午都没出现的状况是有点反常的。
虽然村马先生也总给人一种在混日子的感觉，但是对于自己的分内工作他还是非常认真的。昨天田前辈好像又给他加了什么很过分的任务让他下班后去办。结果这两人到现在都没出现，是和那件事有什么关系么？
就在雅人琢磨这些事的时候，田前辈就一语不发地走进了值勤室。他的心情看上去非常不好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后就点了根烟大口地吞吐着。周围的人面面相觑，似乎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“村马，从今天开始，就不在这里上班了。”
屋里保持这样的气氛过了几分钟后，田前辈突然开口了。
“诶？”
一时间，雅人没能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。
“等等……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雅人无意识的话语，引来了周围异样的视线，他自己也明白，现在开口有点不合时宜。
“字面上的意思，听不懂人话么？”
果然，几秒后回应雅人的，便是田前辈这句冲气十足的话。
“……”
雅人选择了沉默，并对自己刚刚自己开口的行为懊恼不已。
“我问你听不听得懂人话？”
但是明显心情不好的田前辈却咬着雅人的那句话不放了。
“人话当然听得懂，但田前辈也知道我不是在问字面意思吧。”
像是被田前辈的态度激到了一样，雅人没过脑子就说出了一句有着淡淡火药味的话。虽然对于说出这种话，雅人的内心是非常后悔的，但同时他也觉得，眼下的情况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步。
值勤室里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，田前辈死死地盯着雅人，而雅人也毫不回避对方那有点可怕的眼神。
“我说你小子……没搞清自己的身份吧？”
“我认为现在的话题和我的身份没有关系，田前辈。”
对话的火药味还在不断升级。
“别说了神崎。”
即使旁边的同事小声劝说雅人，他也无动于衷，继续瞪着田前辈。
“真是……到哪里都有你这种搞不清自己状况的家伙啊。”
田前辈摇着头摁灭了手中的烟，然后起身径直朝着雅人走了过来。
“喂——老田。”
不顾周围人的劝阻，田前辈一把抓住了坐在椅子上雅人的领口，然后强行把他撕了起来。然而即使如此，雅人的表情也丝毫没有变化。
心底的情绪已经完全和自己的表象背道而驰了，雅人几乎是在强咬着牙来克制自己内心的害怕。
而谁也没有注意到，坐在一旁的绯虽然看上去面无表情，但那略带笑意的眼神明显是在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。雅人眼下的状态，可以说是完全颠覆了他对雅人的印象。
“我只是想问村马先生为什么不干了而已，田前辈才是搞不清楚状况吧。”
雅人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没有颤抖，也不敢去想说出这种话会有什么后果。但是对于撕着自己领子的这个发福男子，眼下自己的对他的恨意绝对远超惧意。
“你这……！”
雅人的话彻底引爆了田前辈的怒火，他当即就一拳挥在了雅人的脸上。体格和力量上的差距使雅人挨了这拳后就倒在了地上。
打完之后田前辈像是火气消了一些，冷眼瞪着地上的雅人整了整自己的衣服，就坐回到位置上去了。
“好啊，你不是想知道村马为什么不干了么。”
田前辈再次点上了一根烟，语气比起刚刚多了几分嘲弄的味道。
他深吸了一口，然后抬起头对着天花板呼出了大量的白烟。
“因为他死了啊，所以不干了，也干不了了。”
“老田！”
田前辈这句话说得十分轻描淡写，旁边的同事都有点听不下去了。而之前一直一动不动趴着的雅人，听到这句话后身体微微抽动了一下，然后缓缓爬了起来。
“你说……村马先生他……死了……？”
站起身的雅人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，他的嘴角因为刚才那一拳，稍稍流了点血。
“是啊，死了。”
“……怎么死的。”
田前辈那无所谓的口气让雅人之前都压着的怒火慢慢燃了起来。
“谁知道呢，也许是遇到了传说中的‘打洞机’？反正听说尸体挺惨的，被开了很多个洞呢。”
“老田，你——”
“田前辈你有感到愧疚吗？”
“为什么我要感到愧疚？”
雅人突然向着田前辈迈出了一步，而田前辈的语气也因为雅人那句话而再次低沉。顿时屋子里的气氛又紧张了起来。
“如果不是因为田前辈昨天给村马先生加工作的话，就不会有这种事了吧。这都是田前辈的错。”
雅人的语气已不是之前那般淡淡的火药味，而是毫不掩饰自己此时的愤怒。
田前辈听到这句话后，情绪有了明显的变化，他默默地瞪着雅人站了起来，那副样子看上去就像是在强压着自己的怒火，并准备随时爆发出来。
周围人也都觉得雅人的这句话很不妙，看着眼前的二人而不敢轻举妄动。同时也担心他再触到田前辈的逆鳞。
“你他妈的……再给老子说一句试试。”
听到这句话的雅人，第一次感觉到惧意竟直逼怒意，不过他丝毫没有退缩的打算，即使对方已经说出了这么绝的话。
“给村马先生道歉……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话，他就不会死了。而你现在却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，人性何在！”
雅人的这句话话音一落，便发生了多数人都没有意料到的一幕。
飞散在房间中的烟灰，以及四散掉落的烟头，一脸失去理性愤怒表情的田前辈，以及他向前扔出了什么的动作。
随后一阵清脆的碎裂声，才让众人从那一幕中回过神来。
雅人已经倒在了地上，而他旁边的桌椅也都翻倒了。刚刚的清脆的声音，是来自雅人身边不远处的地面上，完全摔碎了的烟灰缸。
田前辈因为愤怒而抄起手边的烟灰缸朝雅人扔了过去，结果不偏不颇砸在了雅人的额头上，随之其倒在了地上。
“……是他自己没躲开，怨不得我。”
虽然语气还和刚刚一样，但田前辈显然也没有料到这样的结果，眼神都因此有些飘忽了。
“而、而且话又说回来，村马他那是自己活该！老子他妈今天上午就因为他的事被上面的人批斗了多久你们知道吗？知道吗！”
“……行了老田，别说了。”
“我他妈非要说！老子招谁惹谁了糟这种罪？这混小子毛都没长齐就敢和老子对着干，活腻了吧。”
看着眼前像只丧犬一样喋喋不休的田前辈，绯笑着叹了一口气，然后起身去扶还趴在地上的雅人。
“喂，神崎，你没事——哇！你头怎么流血了！”
拉起神情还有些恍惚的雅人时，绯发现他的额头上有一条慢慢向下延伸的红色液体。
“快起来，我送你去医务室。”
“你这……”
“嗯？什么？”
绯还没完全扶起雅人，就突然听见他用微弱的声音说了什么。
“你这杀人凶手！！”
然后下一秒，雅人就突然朝着田前辈冲了过去。
然后在田前辈还没反应过来之前，就抓住他的领子把他摁倒在了地上，开始使劲往他脸上抡拳头。
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，竟忘记去阻止，只是呆呆地看着。只有绯在雅人已经抡出了两拳之后才猛地冲过去从后面架起了雅人。
“……！放开我绯前辈！我……我要……教训这个……！”
“好啦好啦，你血都快流到衣服上了，我先送你去医务室。”
绯就这样拖着挣扎的雅人出了值勤室。而田前辈也不知是被雅人刚刚的样子吓到了还是被打蒙了，就那样躺在地上许久都没有动。
“诶？神、神崎？”
一出值勤室，雅人整个就突然软了下去，绯差点没能架得住他。
“啊……抱歉绯前辈，我头还有点晕晕的……突然就觉得使不上力了。”
“唉……你啊。”
听着雅人有些虚弱的声音，绯笑着叹了口气，顺便换了个姿势架起了走路还有点困难的雅人，然后慢慢向医务室的方向前进。
“刚刚……我似乎做了很不理智的事啊。”
“嗯，非常不理智。”
“抱歉……”
“不过你也只是想替村马先生打抱不平吧。”
“嗯……”
“但是让你气成那样的应该是别的理由。”
“诶？”
听到绯这么说，雅人似乎有些意外，随即陷入了沉思。
“……一开始，我的确是因为听田前辈提到村马先生，先是震惊，然后不满田前辈的态度……啊！”
“村马先生的遭遇只是诱因，从始至终你生气的原因都只有一个。”
“是因为田前辈的……态度么。”
自己说出这个结论后，雅人不禁觉得心里很失落。原来自己的做法并不是为了村马，而只是把他的死当做了煽动自己怒火的理由。
“不一样哦，应该是‘田前辈对村马先生去世所持的态度’。你是因为村马先生才对田前辈发火的。”
“是这样么……”
“不过刚才的你，确实很可怕哦，估计田前辈都被吓了个半死吧。”
“哈哈……绯前辈你就别取笑我了。”
雅人无力地笑了笑，然而他并不知道绯说的这句话是毫无掩饰的真实想法。
“说来绯前辈你真过分啊……田前辈抓着我的衣领时你居然完全是一副看戏的表情。”
“……！”
听到雅人半开玩笑口气的这句话，绯差点因吃惊而停下脚步。
“你在说什么呢神崎，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啊。”
仅仅一瞬间，绯就把脸上有点吃惊的表情强行变成了微笑。
“是吗，我倒是相信前辈啦……”
雅人好像也并不在意这个话题。
不久后两人就到达了医务室，而绯没有进去，就站在门外等着。看到医务室的门关上后，绯擦了擦自己额头上不明显的汗液。
“喂喂……虽然之前就有点在意了，不过神崎这家伙的洞察力，真是可怕啊。看来我以后得多注意注意自己的行为了。今天也算是看到了有趣的东西呢，果然这个家伙在的话，工作就不会无聊了啊。”
四下无人的走廊里，绯一个人开心地自言自语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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